《怕飛》是美國猶太裔作家埃麗卡·容寫于1973年的半自傳體小說,全球銷量超過3700萬冊,被《紐約時報》稱為令人難忘的欲望之書。29歲的伊莎多拉患有嚴重的飛行恐懼癥,是精神分析師沙發(fā)上的?汀K幕橐錾钊缤諒(fù)一日的例行公事,而她渴望新的邂逅,那多汁,美味,如魔鬼般的體驗。在一次維也納之行中,她終于得以驅(qū)車逃離,去實踐她理想中的存在主義式生活直到她發(fā)現(xiàn),所謂自由,不過是從一個陷阱跳進另一個陷阱。本書全新收錄作者女兒莫莉·容-法斯特撰寫的五十周年紀念版序言,在母女的隔空對話中,藏著跨越五十年歲月的《怕飛》的命運:它的歷史就是女性主義文化史,也是女性處境糾纏和反復(fù)的歷史。
現(xiàn)象級半自傳體小說《怕飛》,在1970年代女性主義新浪潮中引起巨大轟動,至今全球銷量已超3000萬冊。飛行恐懼是一種對壓抑的隱喻,怕飛的同時又渴望飛行。關(guān)于女性欲望的態(tài)度使本書長久處于爭議之中,但這并不影響廣大讀者尤其是女性讀者的共鳴,她們在伊莎多拉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多年后,作者的女兒也成為一位女性主義作家,并為這本書的五十周年紀念版作序。如同化石地層般的完整記錄,從女兒到母親再到女兒。跨越五十年的歲月間《怕飛》的命運,就是女性主義的歷史,是全球女性在爭取權(quán)利過程中的坎坷與反復(fù):進步對女性來說并不是一條直線。我母親和她的同齡人夢想的自由性愛和平等的世界在地平線上短暫地閃爍,但從未完全實現(xiàn)。
伊莎多拉是一個不完美的、自相矛盾的主人公,既獨立又渴望深層鏈接,既恐懼又充滿渴望。她身上有著生活本身及女性身份的復(fù)雜多元,以及面對未來的無限可能。作者并沒有停留在覺醒主題,而是繼續(xù)追問,擺脫了枷鎖就一定是自由嗎?這種自由是不是一種新的陷阱?所謂理想的生活是不是一種愉快的欺騙? ……
作者金句頻出,以機智無畏的筆調(diào),坦陳內(nèi)心的恐懼與渴望,頗具沖擊性。書中不乏經(jīng)典文學、科學、歷史、流行文化的互文,每章開篇穿插引文,包括名人對兩性關(guān)系的看法、歷史檔案中的口述、流行歌曲的歌詞等,西爾維婭普拉斯、約翰鄧恩、莎士比亞、D.H.勞倫斯悉數(shù)登場,帶來多聲道的呈現(xiàn)。
一面呈現(xiàn)女性困境的黑鏡,一場瘋狂出逃的公路之旅。也許尚不知曉會抵達何處,讓我們先同行一程。
【前言/序言】:
五十周年紀念版序
莫莉·容法斯特
為一部深刻塑造了我和我母親的生命的書作序,實在是一件難事。如果沒有《怕飛》的巨大成功,我們倆會是什么樣子呢?
如果母親沒有因一本在我出生前寫的書而成名,我今天會有為《名利場》寫作和做評論家的事業(yè)嗎?這是一個不可能回答的問題,但我一次又一次地回到這個問題上來:我的成功有幾分是基于他人?有時我會在半夜驚醒,被一個念頭所困擾:我的人生有多少是與她和這本書緊密相連的?我以為寫作是件理所當然的事,于是成了一名作家。小時候,我甚至不知道除了警察和寫自傳小說的人之外還有什么職業(yè)可能還有因為眾議院非美活動調(diào)查委員會而入獄的共產(chǎn)黨人。也許我想成為一名作家是為了讓她關(guān)注我,或者讓她尊重我,又或者只是讓她對我感興趣。我不確定自己為什么會掉進這個棘手的無底洞,但從我成為一名作家的那一刻起(我在二〇〇〇年出版了第一本書),我的整個人生就與這部小說不可分割地聯(lián)系在了一起,它出版于一九七三年,還要再過五年我才出生。
許許多多女性(也有男性)在主角伊莎多拉·溫的故事中找到了自己,但我沒有。在我成長的過程中,與母親年齡相仿的女性會在商店和餐館里攔住我們,真誠地看著她的眼睛,告訴她這本書如何改變了她們的生活。它也以一種完全不同的方式改變了我的生活軌跡。我與這本書和作者的關(guān)系并不尋常。我認為這本書是我今天事業(yè)成功的原因,但它也是我母親永遠無法擺脫的枷鎖。
由此可知我為什么會覺得這個任務(wù)令人生畏。我告訴自己這只是一本書,但對我而言,它的意義完全不同。我并沒有因為閱讀伊莎多拉的冒險而受到啟發(fā)去尋找性自由!事實上,我對書的內(nèi)容感到非常不適,而這不適可能是很正常的,畢竟伊莎多拉基本上就是我的母親。除此之外,我認識許多人物原型,于是在閱讀這樣一本露骨書籍的體驗中,平添了一種真正令人不安的感覺。
《怕飛》是那些無可回避的書之一,它定義了歷史上的一個特殊時期。它就像一個時間膠囊,將我們帶回羅訴韋德案之前的時代,這在當下意義重大。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初對女性而言是一個至關(guān)重要的時刻;正如凱蒂沃爾德曼在Slate雜志中評論的,《怕飛》也關(guān)乎對一九七三年左右的女性身份的理解。
我們不知道是什么讓一本書、一部電影或任何藝術(shù)作品成為文化的引爆點,也不知道為什么有些書捕捉到了某個時刻,而其他書則銷聲匿跡。我寫過足夠多消失的書,深知經(jīng)久不衰的作品是多么罕見。只有少數(shù)藝術(shù)作品能夠概括集體時代精神,大多數(shù)做不到。能捕捉集體想象力,哪怕只是一瞬間,也蘊含著巨大的力量,媽媽做到了這一點。但她再也無法復(fù)刻這一壯舉。為了重現(xiàn)那一刻,她那飽含痛苦的探索和追求最終吞噬了她。
一九七三年這本書出版時,媽媽三十三歲,是一名學者和詩人。根據(jù)她的說法,她是個好學生,嫁給了她睡過的第一個男人。我對這個事實持保留態(tài)度,因為她向來不是一個可靠的敘述者。
當《怕飛》出版時,她像成千上萬的女性一樣,已婚,在教書,住在中產(chǎn)階級的上西區(qū)。突然間,她登上了雜志封面,成為一個文化現(xiàn)象的著名創(chuàng)造者!杜嘛w》在全球范圍內(nèi)取得了類似的成功,售出了兩千萬冊。它造就了埃麗卡容。
我曾經(jīng)認為成名是非同小可的大事,因為當我的母親和我的祖父,作家霍華德法斯特,變得不那么有名時,當名氣無可避免地消退時,他們沮喪不已。我目睹他們深深哀悼著自己失去的重要的文化意義,可我也并沒覺得作為那個埃麗卡容有多么快活。我記得即使是小時候,我也在想:這看起來本該很有趣,但她似乎很痛苦……
埃麗卡容參加各種豪華派對,與眾多名人在一起。她在桌子上跳舞。她總是聞起來很香,像法國香水或白葡萄酒,偶爾還有香煙的味道。她遵循戈爾維達爾的格言:我從不錯過任何做愛或上電視的機會。埃麗卡容有過多次婚姻和多次婚約。在她嫁給第四任丈夫(我父親之后的那位)之前,她總是同時與多個男人約會。這些男人必須崇拜她,否則她會覺得他們很無聊。在某些方面,她很像瑪麗蓮夢露,也許是因為《怕飛》把她變成了一個性感符號,把她變成了許多男人自認為想要無拉鏈速交的女人這對一部女性主義小說來說是一個極其奇怪的結(jié)果,但事實的確如此。
媽媽總是在尋找快樂,但很少找到。她只是想要逃避,而且經(jīng)常逃避。她去歐洲,一待就是幾個月。她至少每周都會墜入愛河一次。她從一個破裂的婚約跳到另一個破裂的婚約。當她最終嫁給我的繼父時,她很難平衡他對她的需求和她寫作(及飲酒)的責任。
要創(chuàng)作更多改變世界的書,這個壓力使她喘不過氣;她還得盡力保持鎮(zhèn)定,去面對一系列永無止境的惡毒、厭女的攻擊和跟蹤狂,包括有人把車停在我們康涅狄格州的家的車道前頭,聽著一個沒有電池的收音機傳來上帝信息。那時,媽媽和康涅狄格州韋斯頓的警察都不知道如何處理跟蹤者。埃麗卡容被困在她自己創(chuàng)造的世界里。
現(xiàn)在,媽媽八十多歲了,患有癡呆癥。她既活在這個星球上,又幾乎不在了。她僅有的一些珠寶放在我的保險箱里。她的遺產(chǎn)放在我的桌子上和我電腦的硬盤里。我以為我會成為一個出色的文學遺產(chǎn)執(zhí)行人,因為我知道出版業(yè)是如何運作的,但事實是,做我母親的文學遺產(chǎn)執(zhí)行人簡直是折磨。我以為寫這篇序言會是件輕松有趣的事,但它就像是在給自己做根管手術(shù)。寫我們在一起的生活,讓我回到了那些我需要她的歲月,而當時我還不知道我們永遠不會以我所需要的方式建立聯(lián)系。
現(xiàn)在我的母親坐在一個房間里,等著我去看她,但她已經(jīng)不在那里了至少不是我曾經(jīng)認識的那個母親,F(xiàn)在她就像一個美麗的洋娃娃。
無法贏得過去。無論寫多少篇序言都無法讓我對《怕飛》和當下之間的歲月感到平靜。寫關(guān)于她和她的遺產(chǎn)的文字只會讓我比以前更難受。這篇序言應(yīng)該是對她作品的頌揚,對我母親在第二波女性主義浪潮中先鋒地位的慶祝,但恐怕它不是。也許這只是我個人的失敗,但我母親過去常常誤用歐內(nèi)斯特海明威的那句名言,說坐在打字機前就像剖開一條血管。
星二代的公開秘密無論我們多么努力工作,無論我們的作品可能有多好,我們父母傳下來的名氣和聲望這個折磨人的禮物都會抹殺我們所做的一切。
有些人承認這一點。大多數(shù)人不承認。
所以,五十年后坐下來為一本已經(jīng)遠大于我,也大于她的書寫序言,我不無忐忑。我從未見識過母親在巨大成功之前的樣子,而當我長大到能夠理解發(fā)生了什么的時候,《怕飛》已經(jīng)成為我媽媽生活和影響力的一部分。我生來即在她盛名籠罩之下,從未走出去。
一九七三年對女性和性自由是一個重要的年份。美國最高法院裁定根據(jù)第十四修正案正當程序條款所規(guī)定的隱私權(quán),一個人可以選擇墮胎,直到胎兒具有母體外存活性為止。選擇的權(quán)利,終止妊娠的權(quán)利,以及六十年代口服避孕藥的出現(xiàn),對女性生命帶來了革命性的改變。性和懷孕不再不可分割!杜嘛w》是這種新的無拉鏈自由的一部分。
但進步對美國女性來說并不是一條直線。在《怕飛》出版后的幾十年里,我母親和她的同齡人以為會發(fā)生的許多事情并沒有發(fā)生。女性仍然沒有接近與男性平等,有色人種女性的收入只有白人男性的百分之六十左右,憲法中沒有平等權(quán)利修正案,女性沒有得到保護。
我母親和她的同齡人夢想的自由性愛和平等的世界在地平線上短暫地閃爍,但從未完全實現(xiàn)。有反彈和反復(fù),還有羅納德和南希里根從白宮屋頂上拆下太陽能板。我們從未獲得曾被承諾的平等。
然而,噩夢并沒有到此結(jié)束。二〇二二年六月,特朗普任命的三位大法官推翻了羅訴韋德案。這些大法官大筆一揮,就剝奪了女性近半個世紀以來擁有的憲法權(quán)利。地球并沒有偏離軌道,世界繼續(xù)運轉(zhuǎn),第二天我們?nèi)绯F鸫渤栽绮,仿佛我們沒有失去一項憲法權(quán)利。失去羅訴韋德案相關(guān)裁決的感覺奇怪地抽象而遙遠……但對那些身體像被惡毒的外星寄生蟲殖民的女性來說,并非如此。三位自由派大法官寫道:我們懷著悲傷為這個法院,更為今天失去了一項基本憲法保護的數(shù)百萬美國女性表示異議。
閱讀這本書,然后去寫你自己的《怕飛》,因為我們需要更多這樣的書。
孫麗娃 譯
前 言
塔菲布羅德瑟阿克納
《怕飛》于一九七三年首次上架時并沒有立即成為暢銷書。出版商霍爾特、萊因哈特和溫斯頓公司首印三萬冊之多,在《紐約客》雜志刊登約翰厄普代克的熱情好評后,這些書即刻銷售一空。厄普代克在評論一開頭就稱這本書是勝利者,第二句說它既有品位又有活力,既聰慧,又犀利,并將它置于《麥田里的守望者》和《波特諾伊的怨訴》的傳統(tǒng)之中。八十多歲的亨利米勒宣稱,終于出現(xiàn)了一本女性版的《北回歸線》。在等待《怕飛》第二次印刷時,正是這些男性的認可(包括《紐約時報》上特里斯托克斯的惡評,充滿厭女情緒、抱怨指責和一絲反猶主義,但效果似乎適得其反),造成了圖書缺貨的瘋狂局面。
但霍爾特從未進行第二次印刷,有種說法是他們當時遇到了資金問題。這本書始終是評論界的熱門,令那些買不到它的人望眼欲穿。一年后,它以平裝本出版,在《紐約時報》暢銷書排行榜上首次亮相就登上榜首。過了半個世紀,就在我寫這篇文章的當下,《怕飛》在全球已售出超過兩千萬冊。
《怕飛》是埃麗卡的第一部小說,但不是她的第一本書。當時她是巴納德學院的畢業(yè)生,擁有十八世紀英國文學碩士學位,正在哥倫比亞大學攻讀博士學位,已經(jīng)出版了兩本詩集,并獲得好評。這部小說讓她一夜成名,出版商被頌聲遍野打了個措手不及,于是安排作者參加無休止的書籍巡回宣傳:超過一年之久的倉促組織的座談會,大學和書店舉辦的朗讀會,深夜電視節(jié)目的邀約。在此期間她不得不應(yīng)對來自男性的性別歧視,他們好奇,為什么像她這樣的好姑娘會公然寫作關(guān)于性的話題;她也不得不忍受來自女性的對峙和譴責,她們指責她破壞了美國家庭。面對這些人,埃麗卡冷靜而簡單地闡述她的觀點:女性有性愛,有情感,有智慧,有感知能力,且真實存在她利用書籍巡回宣傳,為女性首先是人類這一點辯護。作為回報,她收到了陽具雕塑和淫穢的畫作(我見過的一幅是帶毛的陰莖,上面寫著:埃麗卡容,見見埃里克,屌。)。走在她家鄉(xiāng)曼哈頓的街道上,她在每個街角都需要為自己辯護。她不得不聽取那些因為妻子現(xiàn)在大聲抱怨而怪罪于她的男人的長篇大論,面對猥褻的口哨聲和手勢,她如今的惡名使她難以在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城市里找到一個小角落躲藏。
但這也是一個特別的時期:她的信件每天上午十一點就會砰的一聲落在后門,她忍不住跑去讀:成堆的信封,是的,里面有一些淫穢的東西,但更多的是長信,有的是寫給她的,也有的寫給了《怕飛》的敘述者,伊莎多拉澤爾達懷特斯托勒曼溫。她讀到那些來自女性的信,信中她們尋求建議:想知道如何生活;想知道是否應(yīng)該繼續(xù)和丈夫保持婚姻,是否應(yīng)該和丈夫最好的朋友私奔,是否應(yīng)該去弄清楚如何自力更生。她們想知道浪漫愛情能否永遠支撐她們,婚姻是否真的能成功。她們想知道如何獲得自由。她們想讓她知道,她們不僅被她的書解放了,也被伊莎多拉的存在解放了,也就是說,被埃麗卡容解放了。我最終也加入了她們。這本書出版二十年后,我十八歲,在以色列一個面向美國人的大學項目中度過間隔年;當時我在特拉維夫的一個戶外書攤上找到了一本《怕飛》的二手書。起皺的亮黃色封面,有些褪色但仍然引人注目,像菲利普羅斯的書一樣用著加粗襯線花體大寫字母,因為它們沒有封面圖案,整體看起來就像正統(tǒng)的文學作品,我得以瞞過我母親,F(xiàn)在我能猜到,這可能是一九七六年一月由美洲獅圖書公司出版的平裝本;那是一家主要專注于科幻小說的英國出版商,后來被格拉納達收購,然后并入了威廉柯林斯父子公司,后者又并入了哈珀柯林斯,如此這般一直延續(xù)到我們現(xiàn)在所處的出版業(yè)壟斷時代。(順便說一句,這不是我最喜歡的《怕飛》封面,盡管它肯定是我最懷念的一個。我最喜歡的是企鵝經(jīng)典豪華版封面,它是紅色的,一道拉鏈清晰地劃分開兩個白色的梨形對稱球體,就變成了臀部,這是對伊莎多拉熱切追求的無拉鏈速交的引用無束縛、無義務(wù)的性行為,既不會導(dǎo)致依戀也不會導(dǎo)致懷孕,是女性為了純粹的快樂而追求的行為。封面的企鵝標志恰好放在陰蒂的位置。)
再說回以色列的書攤。我打開書就開始讀,起初只是匆匆一瞥,之后,就像她用拳頭攥住了我的衣領(lǐng),我被拽進書中,滑入她那光輝、狂野、曲折的句子里。只有在翻到封底看她的照片時,我才停了一停:那不是一張嚴肅的作者照,而像是一張隨意的快照。封皮太皺,看不太清她的樣子,但我看到了長長的、直直的、濃密的金發(fā),大大的微笑,還有她會在書中形容為波蘭農(nóng)民式的鼻子。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直到書攤老板告訴我他要收攤回家了,我就掏出最后幾個謝克爾買下了這本書。
我從未讀過這樣的書。那時我已經(jīng)讀過一些名著我很幸運有一個品味優(yōu)秀且喜歡把東西隨處亂放的姐姐,甚至讀過一些與《怕飛》同類型的書:一些厄普代克提到的,還有一些僅存在于紐約/猶太人/精神分析師沙發(fā)漩渦中的書。
但沒有一本能像《怕飛》那樣。它似乎是由當時已經(jīng)是博士生(研究維多利亞時代的諷刺文學)的作者一口氣寫成的,想法一旦閃現(xiàn)于腦海中就盡可能快地打出來,是第二波女性主義者的想法和反應(yīng)的匯編,她們熱衷于尋找那種不會讓你恨自己的愛情和性。
曾有過哪本書的知識/教育/文學指數(shù)和性感/喧鬧/骯臟指數(shù)一樣高?書里每一次提到山魯佐德,都會同樣多地提到陰蒂,關(guān)于存在主義的討論和關(guān)于力比多的討論一樣頻繁。書里有希斯克利夫、赫拉、《伊利亞特》、對弗洛伊德如數(shù)家珍的理解(部分客體。,有《〇的故事》、西爾維婭普拉斯、澤爾達菲茨杰拉德、馬喬里莫寧斯達,也有指揮家德米特里米特羅普洛斯。《怕飛》要求你跟上它的節(jié)奏,它期望你和它一樣聰明、有教養(yǎng)和性感就像她一樣。一旦這一點確立,它就成為一部高尚的、理智嚴謹?shù)模ㄇ覐氐追攀幍模┡杂氖吩,是具有自我意識的猶太人坦然的拒絕道歉,是女性主義的困惑,是這些新的、開創(chuàng)性自由所包含的約束,是毫不掩飾的對被愛和被滿足的要求。
最基本層面上,《怕飛》是一個開創(chuàng)性的、歷史性的記述,講述了女性在應(yīng)該想要什么和實際想要什么之間的復(fù)雜和矛盾。今天任何活著并還在閱讀的女性都如此熟悉這種掙扎,以至于感覺它不再是掙扎,而是人類狀況本身。重要的是,當埃麗卡容把它寫下來時,當她摘下女性主義的眼鏡(然后脫掉褲子,然后是內(nèi)褲)時,她讓大量女性讀者得以理解這種掙扎,她們第一次明白自己并不孤單,F(xiàn)在這樣寫已屬于常規(guī):在我自己的處女作小說中,女性角色也在與這種狀況斗爭。但當我寫它的時候,它已經(jīng)不新穎了,只是這種狀況的最新變體(可能四年后的如今,也已不再是最新)。事實上,我的書是對《怕飛》的致敬,它以同樣的方式結(jié)尾:一個失蹤的人站在門口,回到家中。當我的書被改編成電視劇時,電視臺制作的廣告牌和出租車車頂廣告的海報包含了一系列視覺符號,向觀眾表明我們講述的故事的傳統(tǒng)。就在海報正中間,曼哈頓被一道拉鏈打開,這是對《怕飛》的致敬。當我看到它時,我差點昏倒,我太自豪了。我知道,我來自何處。
《怕飛》在我們文化中的余響和它的誕生一樣復(fù)雜。這本書賣出了電影版權(quán),但電影從未被制作。埃麗卡起訴要回版權(quán)但失敗了。在這兩句話中,暗藏著上千份法律文件和同樣多的傷感。
這場訴訟消耗了她。她的離婚消耗了她。前所未有的文學名氣消耗了她。她曾發(fā)誓永遠不會為《怕飛》寫續(xù)集,但她的下一本書就關(guān)于一個名叫伊莎多拉的女人如何起訴一個制片人和電影工作室,并在前所未有的文學盛名中經(jīng)歷離婚。她又寫了三本由伊莎多拉敘述或以伊莎多拉為角色的書。
但這些書難以企及《怕飛》所帶來的期待。它們?nèi)狈λ呐d奮、它的獨創(chuàng)性、它的緊迫感。也許它們?nèi)狈Φ氖撬贻p的熱情,也許它們只是缺少了驚喜。但更可能的是,它們本身就是一份記錄,呈現(xiàn)了當文學名望和成功的閃電如此猛烈地擊中一個人時會發(fā)生什么:被閃電擊中而幾乎癱瘓時,你想要明白,人們究竟想從你那里得到什么。別誤會我的意思,它們都值得一讀。但在埃麗卡后來的書中關(guān)于女巫的歷史小說,關(guān)于十四歲的薩福,關(guān)于十八世紀的詩人在新領(lǐng)域的火花中,讀者會想起那些第一次緊攥她衣領(lǐng),使她屏住呼吸閱讀的拳頭。
我們很難知道她當時在想什么,有著什么樣的感覺。我第一次見到埃麗卡是在二〇〇三年,也就是這本書出版三十年后。我當時在一家互聯(lián)網(wǎng)初創(chuàng)公司工作,負責為繼續(xù)教育課程聘請寫作教師。我認識的人有她的電子郵件地址,于是我邀請她在巴爾塔薩爾餐廳與我共進午餐。最后她并沒有為我們授課,因為我們負擔不起她的費用。但我想我從未真的認為她會接受聘請。相反,我通過這次午餐告訴她這些年來她對我的意義她如何在現(xiàn)代書籍中使這樣一個觀念合理化:一個來自曼哈頓的嘮嘮叨叨的猶太女孩也可以是知識分子和文學家。現(xiàn)在我們有各種愚蠢的方式來為女性的書籍分類,但在那時,我們大多只能讀男性的作品。我們讀過每個男人的沉思,并允許他們插上旗幟代表所有人類經(jīng)驗,我們的選擇只有見證或者認同。但有了埃麗卡,有了《怕飛》,世界重新開始,我們所有的故事都變得新鮮且合理。
幾年前,我重新回到她的生活中,當時我有幸受邀寫一個劇本,關(guān)于《怕飛》出版前后發(fā)生在她身上的故事。她在事實方面幫不了我太多。那時她已經(jīng)開始出現(xiàn)記憶問題,而且情況越來越糟。她無法回憶起出版前后的感受或者任何人和事,只能記起輸?shù)粼V訟的羞恥感,以及對當初提起訴訟的后悔。
我開始了搜尋。她的檔案存放在哥倫比亞大學,她在那兒修完了課程但沒有完成論文。那些箱子里是她的文學遺產(chǎn)和她激情澎湃的生活的記憶。巨大的《紐約客》日記本記錄了她的會面、想法、涂鴉和待辦事項清單。來自英格瑪伯格曼、亨利米勒、瓊里弗斯等人的信件,贊揚她的勇氣,勸告她不要受好萊塢那些糟心事的影響。還有筆記本上的半成品詩歌,她想做的事的清單,《怕飛》音樂劇的草稿(為什么我會……如此怕飛?)。她至少有一個還健在的前夫,記得一切。她有一個全心全意付出的女兒,一個很好的傾聽者,從混亂童年的走馬燈中收集了故事。綜合起來,一幅畫面就此浮現(xiàn)。
《怕飛》的出版故事就是《怕飛》的故事。這是一個女人的故事,她聰明、開朗、樂觀、精力充沛、貪婪,渴望投入她的工作,投入她的生活,將她跳動的、血淋淋的心臟展示給任何人看,被關(guān)注而受寵若驚,卻又感到不知所措和孤獨,因為一本包含她肺腑之言的書被公眾廣泛消費,這其中的心情少有人能理解。這是一個女人的故事,這個女人能像說出一個情色雙關(guān)語一樣輕松地引用一句梅菲斯特的臺詞。何其精彩。
我告訴了她這些。盡管她不記得那段時間,但她仍然能以令人難以置信的精確度和深度談?wù)搶懽鬟^程及其挑戰(zhàn)。她很高興,看起來,那是一段美好的時光,即使它很復(fù)雜。她笑了,我能看到當年那本書封底的燦爛笑容,仿佛對她或我來說,時間都完全沒有流逝。
去年夏天,我在公園大道軍械庫觀看《哈姆雷特》,中場休息時遇到了她。她和她的孫子在一起。她能為我回憶起她看過的幾乎每一個版本的《哈姆雷特》,還能以曾經(jīng)的哥倫比亞大學博士生的專業(yè)水準,對我們正在看的這個版本發(fā)表中場評論。當她開口時,我產(chǎn)生了同樣的想法,每次和她交談時我都會這么想正如我站在特拉維夫那個書攤前的心聲:沒有什么能與之相比,沒有人能與之相比,沒有什么能比得上《怕飛》。沒有第二個埃麗卡容,再也不會有了。
孫麗娃 譯
埃麗卡·容
Erica Jong
一九四二年出生于紐約曼哈頓一個猶太知識分子家庭,一九六五年獲哥倫比亞大學英國文學碩士學位。為了完成代表作《怕飛》,她中途放棄攻讀博士學位。該小說于一九七三年出版,在第二波女性主義運動浪潮中頗具影響,至今暢銷不衰,全球共計銷售超過三千七百萬冊。
她還創(chuàng)作了一系列獲獎詩歌、小說、非虛構(gòu)作品。她的女兒莫莉容-法斯特是播客主持人、《名利場》特約記者,正在撰寫一部回憶錄。
【目錄】:
五十周年紀念版序/莫莉·容法斯特
前 言/塔菲·布羅德瑟阿克納
怕 飛
一 通往夢想大會或無拉鏈速交的旅程
二 每個女人都崇拜法西斯
三 咚咚,咚咚
四 黑森林附近
五 來自夢想大會的報道
六 迸發(fā)的激情或床下的男人
七 神經(jīng)性咳嗽
八 來自維也納森林的故事
九 潘多拉的盒子或我的兩個母親
一○ 弗洛伊德故居
一一 對存在主義的再思考
一二 瘋 子
一三 樂隊指揮
一四 阿拉伯人與其他動物
一五 與我的反英雄出游
一六 被引誘與被拋棄
一七 幻 夢
一八 血色婚姻或轉(zhuǎn)瞬即逝
一九 一個十九世紀的結(jié)尾
《怕飛》,三十歲生日快樂
亨利·米勒談《怕飛》
厄普代克談《怕飛》:埃麗卡·容式的愛
埃麗卡·容訪談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