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綜合運用西方敘事學、比較文學、文體學等理論，主要從《蜻蛉日記》敘事的文體形式、交流模式、時間特征、空間形態(tài)四大方面，論證研究了《蜻蛉日記》為代表的平安日記文學的敘事特征，為日本平安朝日記文學的研究提供了新視角與新方法。通過對《蜻蛉日記》的個案研究，也對日本古代日記體文學進行了深入探討。
日本平安時期（794—119□年）的文學是日本古典文學史中大放異彩的一頁，其中，以女性為創(chuàng)作主體的王朝文學更是絢麗多彩。中層貴族女性們在脫離政治的封閉空間內(nèi)，用假名散文形式鮮明描述自我情感與人生樣態(tài)的“女性日記文學”系列作品誕生。女性日記文學不僅助推了平安文學的繁榮，在日本文學史上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在世界古代文學史上也是獨樹一幟的存在。成書于10世紀70年代的《蜻蛉日記》被譽為女性日記文學的嚆矢與代表作，作者藤原道綱母出身于地方官階層的中層貴族，具有極高的和歌造詣與文學素養(yǎng)，后與上層貴族藤原兼家結(jié)婚并生有兒子藤原道綱，故被稱為藤原道綱母。藤原道綱母采取融合和歌在內(nèi)的日記體散文形式，敘寫了自己自天歷八年（954年）至天延二年（974年）□1年間的婚姻經(jīng)歷。文本分為上、中、下三卷，內(nèi)容基本被統(tǒng)一在道綱母與兼家感情處于虛渺（はかない）不穩(wěn)狀態(tài)的主題意識之下�！厄唑热沼洝纷髌访小挨菠恧铡保à菠恧Γ┮辉~雖然通常標記為漢字“蜻蛉”，但學界多取自然現(xiàn)象，與主題相呼應�！厄唑热沼洝穼ζ浜蟪霈F(xiàn)的女性日記文學作品，以及后世的物語文學、私小說都有著深遠影響。
本書緒論部分，對日本平安時期日記文學及《蜻蛉日記》的作者、作品內(nèi)容、作品題名等做了解析，并對先行研究做了梳理與綜述�？v觀已經(jīng)取得的研究成果，中國學界目前對日本日記文學的研究尚屬起步階段。日本的研究成果較為豐碩，但實證性研究與社會歷史研究的研究方法依然占據(jù)著主流，近年來逐漸開始關注文本自身。在對《蜻蛉日記》敘事方面的先行研究中，已取得少量涉及文本的□□人稱敘事、作者與人物的區(qū)別等敘事表現(xiàn)的成果，但未對現(xiàn)象背后的敘事理論做探討，研究缺乏系統(tǒng)性，無論深度還是廣度都有很大的研究空間。因此，利用敘事學理論對《蜻蛉日記》進行文本細讀，能為日本平安朝日記文學的研究提供新視角與新方法。本研究在吸收已有研究成果的基礎上，通過對《蜻蛉日記》的文本細讀，援用西方敘事學、比較文學、文體學、社會學等方面的理論，從文體形式、交流模式、時間特征與空間形態(tài)等方面探析《蜻蛉日記》文本的敘事藝術，并兼與同時期其他日記文學作品、記錄性日記、隨筆文學、物語文學等做了關聯(lián)性比較。力求微觀上對主要分析對象鞭辟入里，宏觀上兼顧日記文學作為一種文學體裁的敘事特征。
□□章主要結(jié)合當時的社會文化語境，從假名書寫、散文體與韻文體并融的文體語言形式角度，分析了《蜻蛉日記》如何從應用性日記發(fā)展為文學性日記，并成為女性日記文學的開山之作。日本日記文學在漢文日記的基礎上發(fā)展而成，因此□□節(jié)首先溯源日本古代的記錄性日記，梳理了男性日記到《蜻蛉日記》的發(fā)展脈絡，并對紀貫之假托女性所作《土佐日記》在日記到女性日記文學發(fā)展過程中起到的作用，以及《蜻蛉日記》如何體現(xiàn)日記記錄事實的真實性與文學藝術的虛構性做了分析。第二節(jié)探討《蜻蛉日記》敘事文體中和歌與散文在敘事上的功用與效果，以及作者藤原道綱母為何選擇日記體散文的形式來表述自我。漢文日記的流行、和歌盛行下培養(yǎng)起來的貴族審美情緒與文學素養(yǎng)、假名文字的出現(xiàn)、物語文學的啟發(fā)、散文文學的發(fā)展，為《蜻蛉日記》的出現(xiàn)與日記文學的發(fā)展提供了文學土壤。《蜻蛉日記》的誕生，更源于創(chuàng)作主體內(nèi)在的那種對生命主體性與自我意義的探求。《蜻蛉日記》作者□終借助日記的形式，將生活中的和歌、信件、紀行、記錄性日記等作為素材，以假名散文與和歌韻文并融的文體語言形式進行自我表述�！厄唑热沼洝分械暮透璩休d了人物的情感，增添了文學色彩，散文體則促成了敘事的完整性與連貫性，和歌與散文合力生成了獨特的文學表現(xiàn)形式，成為書寫主體抒發(fā)私人情感的載體。
第二章剖析了《蜻蛉日記》敘事交流的情境模式，包括敘述者人稱、敘述視角問題。□□節(jié)針對先行研究中通常模糊日記文學作者、敘述者、人物的現(xiàn)象，厘清敘述主體與被敘述對象之間的距離，界定“說者”�！厄唑热沼洝穼儆谧髡咧v述自我故事的真實敘事，敘述者道綱母是真實作者在執(zhí)筆寫作時的分身，作者是作品中敘述聲音的真正來源�！厄唑热沼洝繁M管以“某個人”開篇，通常被認為是第三人稱敘述，但筆者分析認為屬于隱性的□□人稱敘述模式，并分析了回顧性敘事中不同時期的“我”的重合與分離。作品中的人物是作者創(chuàng)作時有意選擇、塑造的婚姻不如意的貴族之妻形象，是真實作者的一部分，但不能完全等同，故本論中用“道綱母”（藤原道綱母）、“我”來指涉人物，與“作者道綱母”加以區(qū)分�！厄唑热沼洝芬驗楹透杓记傻倪\用、“序”與“跋”的存在、少量向讀者傾訴的語言表述等，通常被視為作者預想到真實讀者而創(chuàng)作的表現(xiàn)。筆者論證發(fā)現(xiàn)，所謂讀者意識表現(xiàn)，是源于“隱身聽者”的敘事策略，是作者為掩飾自我告白而采取的一種文學手段。作者設想的能夠理解自己的“讀者”，是作者借由“隱含作者”透露出的“隱含讀者”意識，是無形的，并非真實讀者�！厄唑热沼洝分械脑捳Z表面上具有對他者傾訴與自我對話的雙重交流模式，實際上對他者的傾訴還是源于希望自我心情能得到釋然與慰藉，歸根到底還屬于作者的內(nèi)心獨白，自言自聽。
第三章探析了《蜻蛉日記》敘事中的時間問題。從話語時間對故事時間的承襲與錯位兩個層面，歷史的線性時間、自然的循環(huán)時間、內(nèi)在的心理時間三個維度，探索《蜻蛉日記》作者如何在時間流中展現(xiàn)、拼接自己的人生經(jīng)驗與履歷�！厄唑热沼洝纷约婕仪蠡榈恼牟糠制�，基本依循著故事時間的自然時序推移事件進展，敘事時間具有線性的縱向延伸性。同時，每年的敘事又以春始冬終，晝夜更替、草木榮枯、四季流轉(zhuǎn)的循環(huán)與不可逆轉(zhuǎn)的線性時間并置交錯。外部的歷史與自然時間卻都隱藏在故事中人物的感情主線之下，敘事時間又出現(xiàn)插敘、倒敘、概述、減緩等細部的時間“變形”，使敘事具有節(jié)奏感。心理與現(xiàn)實、回憶與現(xiàn)在交叉，構成了《蜻蛉日記》多重的敘事時間維度。不止《蜻蛉日記》，其他的女性日記文學中也有明確的月歷或日歷的歷法時間標識，這成為它與同為非虛構文學的《枕草子》等隨筆文學的顯著不同之處。女性日記文學中的時間不僅為故事發(fā)展提供時間背景，還起到了將和歌、書信、紀行等零散的素材與敘事相銜接的作用，文本由此呈現(xiàn)出內(nèi)容的連貫性與主題的約束性。
第四章考察的是《蜻蛉日記》敘事中的空間形態(tài)與敘事功能，這在現(xiàn)有研究中較為薄弱。主要從故事中實體空間的位移，以及夢境、“雨”意象所映射的心理空間兩個層面做了探析�！厄唑热沼洝穼儆诜翘摌嫈⑹�，作品以作者道綱母的生活經(jīng)歷為情節(jié)建構，因此對文本中空間問題的分析，離不開作者生存的實體空間。首先結(jié)合時代背景，分析了《蜻蛉日記》中體現(xiàn)的平安京這一地域空間的光與影，然后具體分析“我”的空間轉(zhuǎn)換與敘事主題、敘事時間等的關聯(lián)。女方在自己家中等待男方造訪的走婚制與一夫多妻的婚姻狀態(tài)下，夫妻間感情好壞的程度與空間距離成正比。故事中當兼家對“我”情濃意切時，“我”便搬至離兼家較近的府��；相反，感情出現(xiàn)隔閡時，“我”便遠離兼家的住處；□終在夫妻感情名存實亡的狀態(tài)下搬至京郊廣幡中川的父親處，從此夫妻不再相見。居無定所，加重了生活中的不安，婚姻的狀態(tài)一直處于序文所言的“はかない”（虛渺）狀態(tài)。當陷入與丈夫的感情危機而無助苦悶時，閉足于“家”中的道綱母，只有通過不斷外出參詣神社、拜訪寺院來逃避“家”中的哀愁，并試圖通過尋求神靈相祐，以及在外部的自然觀照中短暫地舒緩身心。心理空間中，虛幻的夢境喻示著前世與今生，而現(xiàn)世的雨境又為人物回憶與沉思提供了虛化的封閉空間，對夢境與雨境敘事態(tài)度的不同，映射了作者執(zhí)筆時不同時刻的心境歷程。故事中，道綱母與丈夫感情穩(wěn)定時，道綱母無意于參拜神佛，雨也只是為故事發(fā)展服務的客觀“自然雨”；當因陷入與丈夫的感情危機而無助苦悶、思念的丈夫不在場時，雨就變成了孕育凄涼與孤寂的“哀怨雨”，她只有寄希望于神佛，希望自己的虔誠感動神佛，從而在靈夢中給自己諭示；當?shù)谰V母對丈夫失望、對靈夢表示懷疑時，丈夫兼家、外出參拜、靈夢等的敘事都逐漸從日記文本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身邊的自然、日益成人的子女以及自己的人生感悟，“雨”也變成可以靜心沉思的“寧靜雨”。故事中道綱母在俗世的家中與神圣空間的寺院、神社之間往返，地理空間與心理空間相互關聯(lián)與滲透。
結(jié)語部分對《蜻蛉日記》的敘事特征做了總結(jié)性概述。文學創(chuàng)作與研究所關涉的，無非是世界、作品（文本）、作者與讀者四個要素，而作品中的故事又離不開人物、事件、時間、空間等要素。本書對《蜻蛉日記》的敘事研究涵蓋了作品外部的社會文化語境、被經(jīng)典敘事學排斥在外的作者與讀者，以及文本內(nèi)部的時態(tài)、語式、語態(tài)等問題。作為貴族女性的作者藤原道綱母，閉居在帷幔遮掩下的“家”中或者偶爾參拜的寺院內(nèi)，回顧往事、關注自我、觀照自然，以□□人稱敘述視角在文本的世界抒發(fā)著私人的情感與思悟。《蜻蛉日記》作者將偶然的、分散的人生經(jīng)歷以融合和歌在內(nèi)的散文形式表達出來，以時間連續(xù)的形態(tài)從內(nèi)部統(tǒng)合，并運用文學手段對場景、時序等適度調(diào)度，對素材進行取舍整合。
《蜻蛉日記》既具有應用性日記的紀實性、時間性以及私人日記的私語性，又因為回顧性敘述、“隱含聽者”的存在等體現(xiàn)出獨特的文學性格。
楚永娟，女，博士，副教授，現(xiàn)就職于煙臺大學外國語學日語系。本、碩為日語語言文學專業(yè)，博士為比較文學專業(yè)。已于《文藝爭鳴》《外語學刊》《山東社會科學》等期刊公開發(fā)表學術論文□0余篇，參編教材兩部，主持及參與課題多項。主要研究方向為日本文學、中日比較文學。
緒 論 001
□□節(jié) 《蜻蛉日記》及日本平安朝女性日記文學概述 001
一、《蜻蛉日記》的作者及作品 003
二、日本平安朝女性日記文學 011
第二節(jié) 《蜻蛉日記》研究綜述 019
一、日本的研究歷史與現(xiàn)狀 019
二、中國的研究歷史與現(xiàn)狀 03□
第三節(jié) 本研究的意義與方法、思路 034
一、研究的意義 034
二、研究理論與方法 035
三、研究思路 038
□□章 《蜻蛉日記》敘事的文體形式：散韻并融 041
□□節(jié) 假名日記文學的文學性 043
一、記錄性日記的出現(xiàn) 043
二、散韻并融的假名日記文學形成 049
三、日記文學的事實與虛構——以《蜻蛉日記》為例 053
第二節(jié) 《蜻蛉日記》散韻并融的敘事文體 059
一、《蜻蛉日記》的和歌功能 059
二、《蜻蛉日記》的散文敘事 07□
第二章 《蜻蛉日記》敘事的交流模式：自言自聽 084
□□節(jié) 《蜻蛉日記》的敘述者 086
一、《蜻蛉日記》作者、敘述者、人物之位相 086
二、《蜻蛉日記》的□□人稱雙重敘述聚焦 10□
第二節(jié) 《蜻蛉日記》的受述者 110
一、《蜻蛉日記》中的“讀者意識” 11□
二、作者的自言自聽 1□□
第三章 《蜻蛉日記》敘事的時間特征：昔今交織 131
□□節(jié) 歷史時間流中的循環(huán)更迭 133
一、歷史時間流逝中的人情瑣事 133
二、自然時間流轉(zhuǎn)中的哀怨情愁 141
第二節(jié) 心理時間中的記憶與書寫 147
一、心理時間流淌下的時間倒錯 148
二、回憶敘事中的昔今交織 16□
第四章 《蜻蛉日記》敘事的空間形態(tài)：實虛相映 180
□□節(jié) 實體空間的位移 18□
一、花與影的平安京 184
二、居所的變遷 188
三、靈山佛寺之紀行 196
第二節(jié) 心理空間中的夢信仰與雨意象 □05
一、夢里傾心語 □06
二、雨中見心像 □14
結(jié) 語 □□7
附 錄 □35
附錄 1 《蜻蛉日記》人物關系略圖 □35
附錄 □ 《蜻蛉日記》編年敘事表 □36
附錄 3 《蜻蛉日記》日語引文 □38
附錄 4 《蜻蛉日記》以外的日語文獻引文 □44
參考文獻 □45
后 記 □61
二、日本平安朝女性日記文學
《蜻蛉日記》開創(chuàng)了女性用假名散文體日記抒發(fā)自我的道路，對后來的女性日記文學作品有著直接或間接的影響�！逗腿讲咳沼洝罚àい氦撙筏证摔盲ず腿讲咳沼洝ず腿讲课镎Z）約成書于寬弘四（1007年）年，究竟是和泉式部（生卒年不詳）所寫的日記，還是其他第三者所寫的歌物語尚存在爭議，既有今井卓爾、川瀨一馬等的他人寫作說，又有鈴木知太郎等的和泉式部本人寫作說。在沒有確切的史料證實前，只能從作品本身去推斷，“現(xiàn)在拋開作者來研究作品的傾向占主流”。從內(nèi)容上來說記錄了長保五（1003年）年四月到寬弘元年（1004年）一月，約10個月間“女人”與帥宮敦道親王的書信往來、獨吟和歌、情感哀怨。與作者論相關，對其究竟該屬于日記文學，還是物語文學也存在爭議，因為作品既按照歷法的月歷與日歷時間敘事，交織著敘述者的自我觀照，因此定位為“日記”，又時常以第三者的全知視角描述主人公感知外的世界，具有物語作品的虛構性�！半m然沒有汲取《蜻蛉日記》的直接源流，但是又具有日記文學的邏輯與方法，可以認為是日記文學領域具有獨特個性的作品”，故將其歸入“日記文學”，此觀點目前得到多數(shù)學者認可。同時期的《紫式部日記》（むらさきしきぶにっき·紫式部日記），約成書于寬弘七年（1010年），作者為寫有巨著《源氏物語》的紫式部（約973—1014年）。作者在過早喪夫寡居后，進宮侍從于藤原道長的女兒、一條天皇的中宮彰子。作者在日記中既從作為中宮彰子女房的視角記錄了彰子所生皇子誕辰的慶事，詳述了當時的儀式盛況、人們的服飾等；又冷靜地凝視自我和周邊世界，以私人的視角來記錄人物與事件，訴說著華麗世界中自我的孤獨，觸探人的社會存在性。這種相對的兩面性構成了此作品的□大特色。卷首描寫中自然與人事相融合的美的情趣、藤原道長的普通人性形象、對同輩女官（和泉式部、赤染衛(wèi)門、清少納言）等的尖銳評價等，從中可見紫式部的內(nèi)心世界，以及作為《源氏物語》作者的資質(zhì)、能力。紫式部在《源氏物語》中將日記中所展示的貴族社會的人性百態(tài)引向更加廣泛的規(guī)模與視野。
平安時代鼎盛的藤原道長攝關政治時期過后，□□文學也日趨衰微�！陡壢沼洝罚à丹椁筏胜摔盲じ壢沼洝じ迫沼洠檩言酥ㄉ�1008年，卒年不詳）所作，約于康平三年（1060年）成立。作品從“我”13歲隨父赴京的旅途寫起，回想敘述了約四十年間的精神歷程。
“我”少女時代迷戀物語，憧憬物語所描述的世界，中年經(jīng)歷過實際婚姻生活與□□供職生活后，才逐漸從現(xiàn)實中覺醒，意識到物語作品所描述的那些虛幻浪漫的東西，并不是真實人生中的幸福，佛教信仰才能給現(xiàn)世的人帶來幸福�！陡壢沼洝分凶髡咦晕夷曀嘎冻龅臒o力的憂郁，也是平安晚期時代精神的縮影。其后的日記文學作品中，作者深刻的自我凝視、批判精神也逐漸變成微弱的哀嘆與感傷。約成立于1110年的《贊歧典侍日記》（さぬきのすけにっき·讃岐典侍日記·讃岐典侍の書たる堀川院日記），作者為堀河天皇的典侍藤原長子（生卒年不詳）。前半部分以宮侍日記的形式生動地描述了堀河天皇從生病到駕崩的過程，讀者可明顯感覺到作者對君主悲切真摯的不舍。下卷將作者對已故天皇的追慕擴展到內(nèi)心世界，并且交織著侍奉鳥羽新帝的新時光。雖然作者追慕日夜照顧的先皇的悲切之情躍然紙上，但缺乏以前日記文學中自我的反思與評判，也滲透著進入平安朝的院政期后貴族社會的頹廢與虛無。含有174首和歌的“私家和歌集”《成尋阿阇梨母集》（じょうじんあじゃりのははのしゅう·成尋阿闍梨母集），約成立于1073年，上下兩卷。作者成尋阿阇梨之母當時已80余歲，敘寫了愛子成尋阿阇梨入宋后母子分離的哀傷，傾訴了對兒子渡宋的欣喜與不舍交錯的矛盾心語，展現(xiàn)了因為自己的老去以及愛子離去而造成的封閉的內(nèi)心世界。雖說是家集，但是極具日記文學性格的作品，不僅記錄和歌創(chuàng)作背景的“詞書”增多，而且具有時間連續(xù)性的和歌較多，“集”的題名本身也非作者所賦，故也被有的學者歸入日記文學范疇。但是總體來看，《成尋阿阇梨母集》中的和歌依然擔負著作者情感輸出的主要途徑，支撐著全文的框架，因此筆者更傾向于視其為具有日記文學性格的私人和歌集。
日記文學作者藤原道綱母、和泉式部、紫式部、菅原道標女、藤原長子等都是父親為地方官“受領”階層的中下層貴族女性。中下層貴族女性不僅擔當了日記文學的書寫主體，還創(chuàng)作出和歌、隨筆、物語等絢麗多彩的文學，與男性文學共同構建了平安貴族文學的絢爛，成為日本平安王朝文學的主要承擔者。女性文學可謂鑄造了平安文學的□□，而女性文學的繁榮既取決于創(chuàng)作主體的創(chuàng)作意識及文學素養(yǎng)，也離不開當時的社會文化語境。藤原家族為中心的攝關政治的確立，使得平安貴族十分重視女性的教育。攝關家族這樣的高層貴族為使自己的女兒獲得天皇寵愛，提高在宮中的地位，以便維護與天皇的外戚關系，來鞏固自己的政權，積□□力于把女兒打造成高雅、富有情趣的人，因此身份高貴的女子的婚姻擔負著家族的命運，責任重大。雖然女子教育被官學所禁止，但多在自己家庭中進行�！坝匈Y格的貴族家庭中如果生有女子，會成為重要的財產(chǎn)。家人積極期待著女兒將來能夠成為天皇或皇太子的妻子，并為此做著盡可能充分的準備。父母以及家庭全體成員都傾力于女孩的教養(yǎng)�！敝邢聦淤F族則為了自己的女兒能與上層貴族結(jié)緣，也注重讓女孩在家中從小跟父親或者兄長學習。紫式部在《紫式部日記》中寫到自己從小在家跟隨父親與兄長學習，因為漢文優(yōu)秀于兄長，被父親哀嘆“可惜為女子”。中下層貴族出身的女子，正是憑借自己的才能或嫁給□□，或做女房，從而得以接觸上層貴族社會，□終創(chuàng)作出多彩的女性文學。如《蜻蛉日記》作者藤原道綱母憑以和歌造詣高的名聲，吸引了高層貴族藤原兼家的注意，□終成為顯貴之妻，并且婚后在與顯貴們社交性的和歌贈答中游刃有余，為自己贏得了社會地位；《源氏物語》作者紫式部、《枕草子》作者清少納言，憑著頗具聲譽的文學才藝作為女房進入上層貴族社會。雖然為了自己的政治生涯，公卿貴族會召才女封為女官，從小培育自己的女兒以期得到天皇的寵愛，但是縱使女性博學多才，也只能生活在幽閉的帷帳空間內(nèi)。她們雖置身于華麗的上層社會，卻被擋在政權□□之外，無權過問政治，男女關系便幾乎是“世”（よ）的全部。《蜻蛉日記》作者道綱母在日記中稍微牽涉一下□□政治的事，便立即解釋婦人本不該論朝政，只因為是發(fā)生在身邊的人與事，出于人情而記錄。在男尊女卑的社會，女性的教育是生活的技能，是為了更好地迎合男性，而且只被允許活躍在文藝領域。另一方面，封閉的空間卻也使她們得以聚焦私人世界，進行自我觀照。在對上層貴族社會的憧憬和批判的交錯中，切實感觸到現(xiàn)實殘酷的中下層受領階層出身的女子們在孤寂與不安中創(chuàng)造出人性鮮活的日記文學。
另外，一夫多妻的婚姻狀態(tài)下，男性可以與多名女子保持情愛關系，女人卻不可能得到自己依賴的男人全部的愛，總是生活在不安中。貴族男女結(jié)婚后，通常雙方依然住在各自家中，晚上丈夫才到妻子身邊，有了孩子后，繼續(xù)分居或者男方住進女方處，少數(shù)能榮幸地入住丈夫府邸。這種“走婚制”又加深了女性的孤獨與苦悶，女性只能在狹小的空間內(nèi)被動等待丈夫的到來。為了留住男人的腳步，她們祈禱多生子、嫉妒詛咒其他女性、給男子送去飽含深情的詩歌，或者在文字的世界中傾訴自己的嫉妒、憤恨、不安、無助之情。這些心理與行為在中日古代女性中是類似的。但是日本平安朝的貴族女性不必如中國古代女性般受著嚴格的禮教束縛，也不必入住夫家處理復雜的婆媳關系、妻妾關系，有著獨立思考的時間與空間，滿足女人進行創(chuàng)作的基本需求，“一定要有錢，還要有一間自己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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