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2019年,我們迎來新中國成立七十周年的日子。中國的舞蹈事業(yè)伴隨著共和國的發(fā)展步伐,也走過了七十年。為了慶祝和紀念這個盛大的日子,我所供職的中國藝術研究院舞蹈研究所在這一年中舉辦了一個系列學術活動——“中國舞蹈七十年——名家五人談”,邀請部分與共和國舞蹈事業(yè)共同成長的著名中國舞人,以口述的方式共同回顧伴隨共和國腳步一路走來的人生及藝術歷程。
這個活動在中國舞壇產生了不小的影響。當一位位前輩于這個平臺上紛紛亮相時,人們看到了一批為中國舞蹈事業(yè)付出畢生心血的當代舞人,他們用各自一生不輟的追索,為新中國創(chuàng)造了一個不老的舞蹈事業(yè)。
的確,新中國的舞蹈事業(yè)是當代中國藝術視域中一個無法替代的藝術品種,而將這個品種高高擎起的,是一代代當代的中國舞人。正是他們共同的努力,才讓這個事業(yè)始終煥發(fā)著青春的氣息和光彩。中國舞蹈事業(yè)在新中國起步以來,在表演、編創(chuàng)、理論和教育領域均代有才人出,他們的合力讓新中國舞蹈事業(yè)的百花園始終姹紫嫣紅。
的確,在新中國七十年舞蹈事業(yè)的發(fā)展中,舞人是最有光彩的。他們憑借著各自的技藝和智慧,讓一部部舞蹈佳作精彩紛呈。每一個時期,都活躍著中國舞人的身影,他們一代傳一代地傾心付出,構筑起共和國從無到有、從小到大的舞蹈基業(yè)。
在1995年,有感于當代中國舞人的巨大成就,中國舞協(xié)曾組織過一臺名為“金秋風韻”的舞蹈晚會。該晚會凝聚起一批“上了歲數”的舞蹈家同臺亮相。按說舞蹈藝術是一個屬于青年人的專利,然而,一群五六十歲的舞者躍然于舞臺之上,卻意外地給人帶來視覺上和心靈上的震撼:原來,不再年輕的舞人們依然可以青春常在,依然可以打動人心!有感于他們的精彩表現,我禁不住撰文,將這一令人難忘的歷史瞬間訴諸筆端,記錄下那一生動而又令人回味、溫暖而又令人無法忘卻的時刻。這篇題為《再造輝煌——賀“金秋風韻”晚會》(發(fā)表于1995年9月1日的《舞蹈信息報》)的文章是這么寫的:
中國舞蹈界會永遠地記住這樣一個富有紀念意義的日子:一群“戎馬一生”的舞壇宿將,帶著他們曾經有過的輝煌和榮耀,帶著他們今天擁有的自豪和滿足,在這個日子里重又聚到了一起。但見他們再度披掛上陣,再次策馬揚鞭,用他們金色的果實為華夏舞壇的春天再添新綠。
這是一次亙古難求的舞壇盛事,這是一次百年不遇的世紀回顧。整整一個世紀的歷程,整整一代人的輝煌,令今天的世界再也無法漠視中國舞蹈從未有過的壯大與強盛。
僅僅列數一下名字,你就自會掂出分量:戴愛蓮、賈作光、崔美善、莫德格瑪、阿依吐拉、刀美蘭、白淑湘、陳愛連……這是一串閃爍著金色光焰的名字。他們伴著新世紀的中國舞蹈,堅定而踏實地一步步走了過來。他們是新世紀中國舞蹈的見證人,他們是新時代的舞蹈功臣;厥走^去,那是他們用信念和藝術筑就的一道蜿蜒的舞蹈長城,那是他們用智慧和力量畫出的一幅斑斕的舞蹈風景。新的時代造就了他們,他們又以自己的執(zhí)著為這個嶄新的時代貢獻了自己無悔的一生。他們不愧為時代的驕兒,他們注定是世紀的絕唱,他們用心靈和肢體為共和國的當代舞蹈史冊重重地書寫了流芳百世的一頁。
本世紀以來的中國舞蹈藝術,伴隨著新時代隆隆作響的疾進腳步,由弱而強,歷盡滄桑。在今天取得如此輝煌成就的背后,多少人嘔心瀝血,多少人勵精圖治,多少人前仆后繼,多少人繼往開來。正是有了這樣一個結晶了的集體智慧,正是有了這樣一個凝聚的群體力量,才讓今天的我們終于可以笑對20世紀,笑對21世紀,笑對華夏大地,笑對五洲四海。不久前,日本著名舞蹈家花柳千代女士來華訪問時曾說,中國舞蹈演員退休的年齡太早了。在她看來,五六十歲正是舞蹈家的成熟期。的確,這位年屆花甲的花柳千代,在去年東京公演的由她創(chuàng)作的大型舞劇《大敦煌》中,以精湛的舞藝扮演了女主角。從她帶來的錄像帶中,可以看到她在一個演員成熟期時對舞蹈藝術的思索、感悟及其演繹,可以體味出舞蹈作為一門藝術所無法替代的博大精深。
原來,五六十歲的舞蹈家是如此深刻,五六十歲的舞蹈家是如此動人。
不能否認,花柳千代女士的遺憾是坦誠而犀利的,這的確是中國舞蹈界的一個不爭而又無奈的事實,中國舞蹈的時空,對中國舞人的賜予的確過于吝嗇,中國舞臺聚光燈和鮮花的名字姓“年輕”。
不過,只可惜花柳女士沒看到我們這臺“金秋風韻”,否則,她就會少生一些遺憾。君不見,舞臺上的這些五六十歲的老舞蹈家們,今天依然風頭不減,姿容不輸當年。你看,62歲的蒙古族舞蹈家斯琴塔日哈,跳起《筷子舞》依然是活潑悠揚,其韻味不是年輕人可以輕易比肩的;58歲的朝鮮族舞蹈家崔善玉,敲起《長鼓舞》也是沉著老練,內涵之深沉遠遠在為她伴舞的年輕人之上;67歲的藏族舞蹈家歐米加參依舊那么熱情、那么奔放;60歲的印度舞表演專家張均也讓人感覺恍若當年,竟與6歲小童一起起舞;最年輕的要數49歲的維吾爾族舞蹈家海力倩姆了,她的技藝之爐火純青,試問哪個后生敢比?更不要說72歲的賈作光、79歲的戴愛蓮二位老先生了,他們那大海一樣的胸懷、火焰一般的激情,把一生對藝術的追求和體驗,都融入了那巖漿翻滾般的舞動之中,潮潮掀起撼人的波瀾。他們的舞蹈,他們的藝術,他們的人生,在金色的晚秋中得到氣貫長虹的升華,達到感人至深的境界。一個不老的事業(yè),還給他們一個永遠不老的人生。這群不服老的舞蹈家,曾經身經百“戰(zhàn)”,而且“戰(zhàn)”績輝煌。今天,他們在讓我們回顧了一個世紀的輝煌之后,又用親身的經歷給了我們一個極好的啟示:歲暮舞不老,陳釀香更醇。舞蹈藝術的最佳境界是一層文化的積淀,是一種磨礪的結晶,是用心靈栽培出來的秋實,是用全部人生悟出的真諦。
舞蹈藝術自然要用肢體,而肢體自然會老化。老化的肢體難道不能在藝術上升華?這群可愛可敬的舞蹈老人,做出了最好的回答!
中國的舞蹈史會記住這樣一代人的不懈努力。相信這縷起自20世紀的東風,在新的世紀里,定會為中國舞蹈催開更加馥郁的姹紫嫣紅!
今天重讀這篇當年的文字,讓我的思緒在飛回當年那個特定情境的同時,也意識到自己看到了“舞人”在中國舞蹈事業(yè)發(fā)展中的重要性,特地將全文引述于上,借此表達我一直以來對于中國舞蹈家們的欽佩和崇敬之情!澳昴隁q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當年的這篇文字,正是此刻我書寫此書序言所要表達的內心真實想法。而本書,正是以“舞人”作為描寫對象,摹寫他們的“人”、他們的“舞”,以及他們奮斗不息的光榮與夢想。他們不愧是新中國舞蹈事業(yè)的佼佼者,也是中國舞壇的代表性人物。
用我的筆為他們立此存照,是為序。
江 東
2019年8月20日